交通工具是我強大的情結。因為它們把人載來載去。這話說得像小學生造句一樣。畢竟我在媽媽肚子里不僅聽了音樂受了輻射也坐了好幾回火車, 媽媽挺著大肚子上下火車去看還在外地的爸爸,我把她的肚皮頂得像個小桌子,是火車上屬于她的專桌,沒人敢往上面放泡面盒。
我出生到上海后被奶奶帶去看還沒返城的爸爸媽媽,乘很長時間的火車去一個陌生的省份,列車過分地晚點十一個小時,讓他們倆人一直從傍晚等到凌晨。抵達的時候下著大雨,終于我坐上爸爸的前車杠罩進他的雨衣里隨他騎回家,透過雨衣看見昏黃的路燈一盞盞滑過去。這回我又到了爸爸肚子里,貼著他餓得癟癟的胃。
后來一家人有了短暫的團聚,遠行成了逐漸遺忘的回憶,交通工具也縮小成一輛女式自行車,我指揮它去這里和那里,最遠不過鄰區的書店,再往外點就換公交車了。爸爸媽媽都坐公交車上下班,天天聽幾個售票員說“沒買票的人應一聲啊”。這樣的日子過幾年后就隨著爸爸赴外地監工而暫告一個段落,外地不遠,但卻是公交車到不了和火車不會到的地方。他總是坐星期五下午的末班車回家,并在星期一上午趕頭班車離開,我和媽媽變成了相依為命的模樣。
那時候我每個周末等爸爸遠行回來,一路打著自行車的鈴橫沖過街,踹開房門抱住他的脖子。周五還算好說的,周六依然心情舒暢。但周日晚上一上床睡覺時就會有塊很重的氣壓盤住我的胸口,我覺得帶爸爸走的周一就在窗口外等著盼著,卻趕不走它,我痛恨這樣。每周都有個很不好的開始,隨著爸爸坐的長途車開出去而變得悶悶不樂。
我喜歡長途車帶爸爸回來,卻不喜歡它帶爸爸走。對長途車的感情,顯然比火車要復雜。直到爸爸回來了再不出發了后,地鐵成了我們出發的主要工具。爸爸送我去學校,我們三人一起看電影,媽媽考完試趕回家,全靠得地鐵讓距離遠的都變近起來,雖然我在這里并不是寫什么上海城市建設征文,但我還是喜歡地鐵。
換了我外出工作,火車又變成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并不是不想坐飛機,除了價錢因素外,飛機太快,那么長的距離它短短一兩個小時就把你送走了,悲傷甚至還來不及醞釀就已經成了現實,這讓我覺得無情無義。所以還是覺得火車好,有14個甚至24個小時讓自己體會到,這樣的遠行究竟有多遠,究竟怎么行,距離是一點點以風景為坐標變得遙遠漫長,想回去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火車可以改變我,把我再次帶到爸爸或媽媽身邊,結束這種遠行,那我會更喜歡它像一種愛。我愛所有讓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交通工具。
(責任編輯 李金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