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主義心理學是 20 世紀 50 -60 年代在美國興起的一種心理學派,它是由馬斯洛、羅洛·梅、卡爾·羅杰斯等建立起來的具有廣泛基礎的心理學。最近幾年學術界對于馬斯洛人本主義心理學的研究很多,這些研究大都涉及到了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理論的哲學層面,但對藝術層面的研究還不多。實際上,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在諸多方面給文藝心理學提供了獨特的啟示。
一 馬斯洛的自我實現理論與文藝心理學
要了解人的內在動機,“需要”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方面。馬斯洛作為人本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充分意識到了“需要”在人的內心世界中的地位,因而,頗為全面地勾畫了人的需要的構成和層次性特點。在馬斯洛看來,人的需要可以分為七個層次,這七個層次猶如一座金字塔。它們由低級到高級分別為: 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愛與歸屬需要、尊重需要、認知需要、審美需要以及自我實現需要。馬斯洛認為,自我實現需要是最高層次的需要,它要在前六種需要基本滿足以后才會出現。馬斯洛認為,某一刻最占優勢的需要支配著一個人的意識,成為組織他的行為的核心力量。
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中的每一個層次的需要都與文藝心理學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即都與文學、音樂、美術等文藝領域的藝術創作和藝術接受密切相關。其中與文藝心理學聯系最為緊密的則是自我實現需要及其派生出的高峰體驗理論。馬斯洛在一篇當時沒有發表的提綱里指出:“我們越來越清楚地看到,人的身上有無限的潛在能力。如果適當運用它們,人的生活就會變得像幻想中的天堂一樣美好?!?/p>
馬斯洛的人本主義把人的本性與價值放到心理學研究對象的首位,突出了人的動機在“自我實現需要”滿足中的重要作用。
自我實現不僅是藝術家也是普通人一生追求的目標。但在社會現實中,自我實現常常是有限度的,甚至可能遭遇極大的障礙。因為,人的自我實現不僅受外在條件的制約,而且還受所謂的約拿情結的影響,這就使自我實現在現實中變得不是那么一帆風順。然而,藝術家卻在這一點上與常人拉開了距離,“旭日陽剛”、“草帽姐”、“大衣哥”的成功就說明了這一點。普通人可能遭遇挫折后一蹶不振,或者不再堅持,將自己的精力投入到自己本來的工作中,但是藝術家們卻不斷進取、不斷進步,朝著他們的理想去奮斗。很多作家在剛開始撰寫小說時,常常為退稿信而煩惱,但是煩惱過后,還繼續堅守,不斷尋找自己及其作品的缺點,不斷完善,最終取得成功。
當然,馬斯洛在自我實現理論中片面強調個人內在價值的實現,過分注重自我實現和自我選擇,忽視了社會環境、社會理想對人成長的積極作用。這是我們在運用這種理論時要進行揚棄的。
在馬斯洛看來,所謂自我實現是指人的自我發揮和自我完善的一種欲望,也就是一種使自己的潛能得以實現的傾向。盡管我們不知道馬斯洛想把自我實現限制在什么范圍內,但是,他卻做出了他自豪地稱之為心理學領域里最大的貢獻: 他覺得,弗洛伊德主義者和新弗洛伊德主義者已經精確地描述了當我們的低層次需求受到阻撓和挫折時會發生什么情況,因而,他認為沒必要針對神經病和精神病更詳細地積累資料。于是,他開始集中注意力探討自我實現的問題。馬斯洛認為,自我實現的過程就是人發展或發現真實的自我的過程,就是發展自己現有的或潛在的能力的過程。能夠自我實現的人是人類的典范,是社會上最有價值的人,他們具有以下十五個特征: 能接受自己、他人和自然; 能與人建立深厚、融洽的關系; 能洞察現實,保持知覺與現實的和諧關系; 不以自我為中心; 不斷更新水平; 自主性; 創造性; 民主型的性格結構; 高峰體驗; 返樸歸真; 不受文化和環境的束縛; 同情和愛的情感; 善意的幽默感;辨別善與惡、區分手段與目的的能力; 超然獨立、離群獨處的能力。
馬斯洛認為,人類具有真善美、正義、歡樂等內在本性,具有共同的價值觀和道德觀標準,達到人的自我實現關鍵在于改善人的“自知”或自我意識,使人認識到自我的內在潛能或價值。
馬斯洛將人的自我實現與人類的終極價值及存在價值聯系在一起。他說: “似乎有一種人類的終極價值,一個全人類努力爭取的遠大目標,不同的作者給它取了不同的名字,如自我實現、自我完善、整合、精神健康、個性化、自主性、創造性、生產性; 但他們都一致同意,這些意味著充分實現個人的所有潛力,也就是他能夠徹底成為一個真正的我,充分實現他的一切可能性?!?/p>
馬斯洛意識到,“自我實現的人,即那些達到高度成熟、健康、自我完善的人,能夠給予我們如此多的教益,以致他們有時看上去就像是另一種人。但是,對人性發展能夠達到的最高境界,對人性發展的終極可能以及人類抱負的探尋是一項棘手而曲折的任務……”
確實,對于“存在價值”的提升與實現,藝術的作用其實是有限的、間接的,因為“存在價值”更是藝術以外的重大問題。盡管馬斯洛并不反對將藝術家歸為自我實現者的行列,但是,他不承認諸如拜倫、梵高和瓦格納這些杰出的藝術家是真正意義上的“自我實現者”.
因而,他的衡量標準是苛刻的,他推崇的是所謂十全十美的完人。這就使得他的有關自我實現的論述不免顯得過于褊狹。事實上,有不少的藝術家依然可以符合馬斯洛的自我實現者的特征。
二 馬斯洛的高峰體驗理論與文藝心理學
高峰體驗是馬斯洛自我實現理論中的重要概念,指人在進入自我實現和自我超越狀態時可能感受到的一種歡樂極致的體驗。馬斯洛認為在高峰體驗時人是整合的,能夠跟世界融合在一起,感覺自己處在能力的頂峰,全部潛能得以發揮,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自尊、自愛,成為獨特的自我,可以變得像詩人、作家、藝術家、音樂家和先知先覺那樣,具有哲理性和幽默感,覺得自己幸運,具有感恩的欲望等。每個人的一生都會經歷一次以上的高峰體驗。這種高峰體驗是短暫時間內的人的自我實現。
馬斯洛還指出,高峰體驗常會給人留下深遠的影響,對人有脫胎換骨的作用?!氨M管生活通常是單調、平凡、痛苦、別扭、不令人滿意的,但只要是看到美、真理和生活的意義確實存在,一般來說就會更容易感到活著是有價值的?!瘪R斯洛說這種體驗“在人類歷史上有過大量的記載,但是據我所知,還從沒有引起過心理學家和精神病學家的注意”.的確,用當時的標準來看,馬斯洛有關高峰體驗的論述起碼是離經叛道的,因為這種高峰體驗沒有采用任何實驗技術或統計方法,僅僅陳述了他對一種超越的、異乎尋常的心理狀態的分析。這種高峰體驗到底在什么程度上反映了他對世界的感知,而不是像弗洛伊德所認為的那樣僅僅是幼稚的幻想呢? 馬斯洛說: “如果自我實現者能夠并且確實比其他人更有效、更全面、更客觀地感知現實,那么我們就有可能把他們當作研究對象。由于他們更敏感、感知力更強,我們就有可能得到關于現實真相的更好的報告……就像金絲雀被用來探測礦井中的氣體,因為它比其他生物更敏感?!?/p>
馬斯洛的這種高峰體驗理論可以運用到文藝心理學中。眾所周知,不論在藝術創作還是在藝術接受中,都有高峰體驗存在。作家在寫作文學作品時,會同時扮演不同的角色,體悟這些不同角色的苦與樂、幸福和不幸,挖掘不同角色的心理活動,描繪不同角色的語言行動,并為自己的描繪感動、哭泣、歡笑。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時,會和作者或作品中的人物產生思想和情感上的共鳴,為作品中的人物哭泣、歡笑、悲哀、幸福,進入一個廣闊的自由的想象空間,把作品的描述、分析與自己的人生經驗結合起來,對作品進行理解、感悟,進而進入到哲學層面,領悟人生的真諦,使自己的情感得到凈化,境界得到擴展,人格得到提升。而在社會歷史長河中,人類的這種活動越多,對整個社會的凈化機會就越多,就有越多的人的精神境界得到提升,就越有利于人類社會向理想狀態前進。確實,在藝術創造與接受中,人們不難感受到一種短暫的狂喜、入迷、出神、極大的幸福感和愉快,或者所謂“詩意的狂喧”.我們閱讀李白的《將進酒》和蘇東坡的《赤壁懷古》,就會在內心對那種豪放的詩意所打動,我們就會俯瞰人間,蔑視權貴。閱讀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就會為人間的窮困潦倒而扼腕嘆息,同時為詩人的博大胸懷所深深打動。吟誦王維的《山居秋暝》和《鳥鳴澗》,就會為“新雨后”的“空山”,普照“松間”的“明月”,“石”上自由流淌的“清泉”,散落的“桂花”,被“月亮”驚動的“山鳥”而感動。在這種短暫的時刻里,人們能感受到敬畏、崇拜和奇妙的心情,體驗到“此時此地”以及真實而統一地存在的感覺,同時也體會到超越紅塵以達于神圣之境。當曹雪芹將“一把辛酸淚”化作“滿紙荒唐言”后,他帶給自己的滿足和帶給后人的欣賞,都是高峰體驗。所以在文學家看來,無論是靈感或者直覺的狀態,抑或是心心相印的意會,無論是不喚自來的神來之筆,還是完成沖動后的如釋重負等,確鑿無疑的都是高峰體驗。
馬斯洛把高峰體驗提高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加以認識。在他看來,“一個內心矛盾重重、精神處于混亂狀態的人很可能因為達不到高峰體驗而失去理智。實際上,一個人的情感越是健康,他就越有可能產生高峰體驗?!?/p>
可以說,將高峰體驗強調到這樣的地步,實際上也暗含了對藝術的肯定。
三 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是把心理學作為“人學”,作為研究“人”或者“人性”的科學,這無疑對文藝心理學無論在思維方式、研究對象還是研究方法上都有重大啟示。他用七個層次的心理需求去透視文學藝術家的心理狀態,并認為審美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是最高層面的需求,從而把對藝術屬性的探討帶入了藝術創作者和藝術接受者的個性心理深處,為研究藝術的本質屬性奠定了系統的理論基礎。
當然,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過分強調人性等自然因素的作用,忽視宏觀的社會環境和社會實踐對人性的形成所起到的決定作用。我們認為,個人的動機和需要在自我實現中非常重要,也是事物發生變化的內因,但是個人的自我實現必須具有一定的外部條件,即社會環境和社會需要。比如,當今中國社會正步入一個弘揚個性、展示自我的時代,政府和各社會團體都在為發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提供機會和舞臺。同時隨著經濟社會的深入發展,人們的生活節奏不斷加快,人們都需要給疲憊的精神提供一個棲息的場所。所以各大媒體都在積極挖掘社會各個階層的娛樂元素和精英分子,于是出現了全民“造星”運動?!靶袢贞杽偂焙汀安菝苯恪眰儾庞袡C會登上大雅之堂,他們的“自我實現”才有可能。當今的中國社會也有更多的“白云大媽”們撰寫并出版著自己的“月子”之類的傳記,還有一些民間攝影家、DV 拍客們都在實現著自己的“夢想”.這些傳記等作品中能否出現傳世名作或者具有很高的藝術性的精品,我們暫不評價。按照馬斯洛的理論,這些“草根”藝術家心中的“自我實現”還遠遠不是馬斯洛的“自我實現”,他們即使在事業上有了成功也不算作“自我實現”者,但是至少這個社會給他們提供了一個“自我實現”的機會。反過來說,只有通過多種社會條件的支持,在社會大目標實現的同時,個人的價值和自我的潛能才能得到充分的表現與發揮,自我實現才能完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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