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羅（mandala）繪畫技術由榮格從東方宗教引入西方心理學。1912年榮格與弗洛伊德分裂后，內心體驗大量幻覺。在這期間，他一直堅持繪制曼陀羅，最后獲得治愈。Harms[1]分析了榮格第一幅名為萬物體系（systema munditotius）的曼陀羅后（見圖1），認為榮格表面似乎是在為世界物種定位，實際上是通過象征的方式為自己內心建立秩序。

之后，榮格根據自身的經驗，提出了曼陀羅-自性（self）理論，認為曼陀羅是自性原型的象征。曼陀羅繪畫具有如下功能：整合意識與無意識的沖突、預防與修復內心分裂、領悟生命意義及明確人生方向。榮格[2]49-60在《論曼陀羅象征》中寫到：“曼陀羅經常出現于心理紊亂的狀態下。

他們畫曼陀羅的目的在于減少心理紊亂，實現內心秩序，雖然病人在意識層面未能意識到這點。然而，他們所表達的正是秩序、平衡與完整。病人經常強調，通過畫曼陀羅，他們獲益良多或心情得以平復?！碧K珊[3]22發展和積極推廣榮格的曼陀羅繪畫治療。

在其著作《曼陀羅的創造天地》中寫到：“曼陀羅喚起了自性的影響力、次序及人格整體結構的基礎模式?！绷硪晃慌R床心理治療學家Huyser[4]60-62認為，曼陀羅由內而外可以表達內部隱藏著的卻又渴望得到表達的能量，而由外而內的曼陀羅更強調內省，凝聚零散的能量并且集中思維。

曼陀羅繪畫技術因榮格及其他心理分析師的積極倡導，在西方心理治療領域已經被廣泛應用，成為藝術表達性治療的重要方式。與曼陀羅繪畫技術同樣建立在榮格心理分析基礎上的沙盤游戲治療，已經在國內被廣泛應用，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治療效果。然而，國內尚未有對曼陀羅繪畫進行深入系統的研究。本文將從該技術的理論、應用及研究進展三個方面對比進行闡述。

1曼陀羅繪畫理論基礎

1.1曼陀羅意象理論

曼陀羅意象是指曼陀羅繪畫所表現出來的形象。榮格[2]78-83在1950年發表的“論曼陀羅象征”的論文中，歸納了曼陀羅主要的表現形式：（1）圓型；（2）被精心制作成花或車輪形狀；（3）其中心由一個太陽、星星或十字架表示；（4）其圓型、球型與十字架形狀通常被表示為轉輪狀；（5）被一條圍著中心盤旋的蛇包圍；（6）正方形中的圓形或圓形中的正方形；（7）以城堡、城市和庭院為主題；（8）眼睛（瞳孔和虹膜）；（9）以4的倍數量不斷分形。

從榮格對曼陀羅的歸納可以發現，榮格非常重視曼陀羅的形狀、曼陀羅中出現的數字以及宗教性事物的意義。曼陀羅形狀上主要是以圓形、正方形和環形為主，在結構上以4的倍數為主，在意象上主要以宗教神性為主。

筆者與其他研究者[5]曾在196名大學生繪畫曼陀羅后，要求他們對作品的意象進行命名。結果發現，曼陀羅的意象可以歸納為花朵、寶石、輪子、星星、能量、生命、心理、宗教、自然和其他十大類。在曼陀羅的命名中，花朵占了30.61%,并且以蓮花為主。榮格也把蓮花作為曼陀羅繪畫最主要的表現形式。這是因為東方的曼陀羅繪畫技術中（曼陀羅繪畫的起源），胎藏界曼陀羅的原型正是一朵盛開的蓮花。因此，蓮花象征了曼陀羅-自性原型的保護和整合功能。

1.2曼陀羅顏色理論

蘇珊[3]75-80根據顏色的三維理論，提出了曼陀羅的顏色象征理論。曼陀羅的顏色理論把顏色分為基本顏色、次要顏色及互補顏色三個部分。

首先，紅、黃、藍三種基本顏色的意義。紅色是動力性的、積極的、具有男性特征的顏色，因此它象征著激情及精神；黃色是太陽光的顏色，它是溫暖的、智慧的、愉快的，并給生命提供能量；藍色是明凈的天空和深海的顏色，它象征放松、平靜及寧靜。蘇珊是以基本顏色在大自然的原型為依據，而Huyser主要以基本顏色的心理動力為依據。

Huyser[4]71-73認為，曼陀羅內的基本色反映了人類基本的內驅力。紅色表達了有機體生存所需的內驅力和生命力；藍色與締結關系及養育、照顧的能量息息相關；黃色透露出意識的容納力。雖然二者的出發點有所不同，但是分析的結果卻比較接近。

其次，橙、綠、紫三種次色的意義。橙色可能暗示努力的奮斗、強烈的認同感及健康的自信心；綠色是自然之色，充滿了成長的意味；紫色意味著有利于創作、活潑的想象力。

第三，補色在曼陀羅中的意義。曼陀羅顏色理論中的補色包括：紅色對綠色、黃色對紫色、藍色對橙色六種顏色所形成的三對互補關系。蘇珊[3]49-54認為，補色并列于曼陀羅內可能是內心對立沖突所呈現的心理投射。

具體而言，紅色（能量）與綠色（控制）相互對立，說明內在的創造力或表達欲望與外界的要求之間存在沖突；黃色（自律、自治）與紫色（與母親的連接關系）可能象征內心獨立的愿望及對父母的依賴之間產生了心理矛盾、沖突；藍色（養育）與橙色（成就）代表對親密關系的渴望及成就動機之間的沖突，具體表現為工作與家庭的沖突。

1.3曼陀羅功能理論

假如曼陀羅的意象及顏色理論使曼陀羅繪畫具有心理評估的作用，那么曼陀羅繪畫為何具有心理治療的功能？這就要求進一步分析曼陀羅繪畫本身所具有的心理功能。

心理分析師Perry[6]根據榮格曼陀羅-自性理論，總結了曼陀羅內容及功能，在其著作《心理發展中的自性》中提出了曼陀羅具有定位、神圣、聚集、保護、滋養、整合、治療、特殊意義、積累及持久十種功能，可以歸結為保護、定位、凝聚以及整合功能。

（1）保護功能。曼陀羅起源于保護冥想者修習禪定，曼陀羅以大圓為外圈。而大圓如同大門，具有保護圈內的作用，因此繪畫曼陀羅可以增強心理的安全感。

（2）定位功能。在曼陀羅的意象中，曼陀羅經常被想象成日輪或車輪。以日輪為意象的曼陀羅，由中心向外周有規律地發射光線。因此，由中心而外周的模式，讓曼陀羅具有定位的功能。

（3）凝聚功能。曼陀羅結構呈現出向中心靠攏的特點，這種結構模式能夠有助于注意力的集中。如果集中精力在曼陀羅的中心，自性原型則容易被喚醒。

（4）整合功能。曼陀羅具有在安全和保護的環境下，繪畫者可以面對自己內心的沖突，并通過象征的方式（如顏色及意象）來整合內心的對立沖突。因此，曼陀羅具有整合沖突的功能，這是人格健康完整的基礎。

筆者[7]認為，榮格的自性原型具有整合性、秩序性、中心性、神圣性，而曼陀羅作為自性的象征具有整合功能、凝聚功能、保護功能和組織功能。Richard Moss[8]根據榮格的曼陀羅理論-自性理論，提出了專注當下與自性的關系。他認為，只有覺察當下（now），才能體驗真實的自我。如果個體受情結控制，他們則脫離了此時此刻真實自我的情感與思維，從而失去了內心的平衡。如果個體的覺察或注意力離開了當下，他們則難以感受到真實自我的存在，從而進入了時間軸或主客體軸的兩端。在時間軸的過去端，個體過于念舊或自責；在時間軸的未來端，個體會過于興奮或擔憂；在主客體的主體端，個體過于自戀或抑郁；在主客體的客體端（重要的他人），個體過于憤怒與傷害。

1.4曼陀羅階段理論

Kellogg是一位藝術心理治療師，從1969年開始收集和分析了數以萬計的曼陀羅作品。

Kellogg根據榮格對自我（ego,意識的中心）與自性（self,心理的中心）原型的關系理論，認為個體的自性化是自我與自性在彼此的分離與結合中自然循環的過程。因此，她提出曼陀羅之原型 大 圓 理 論 （The Archetypal Great Round of theMandala），并 依 據 理 論 制 定 出 曼 陀 羅 評 估 調 查 工 具（Mandala Assessment Research Instrument,MARI）[9].

該理論認為，曼陀羅作品能夠區分出個體意識的發展水平，盡管個人的經驗及個人所繪的曼陀羅互異，但是都可以歸納為這十二個階段的原型大圓理論，見表1.

臺灣學者林劍睿[10]把曼陀羅分為四個階段：（1）只有形式的榮格版彩繪曼陀羅；（2）帶有意象的榮格版彩繪曼陀羅；（3）融入宗教意念的理查版彩繪曼陀羅；（4）藏傳佛教版的彩繪曼陀羅。在這四個階段中，第一、第二階段的曼陀羅主要是形式上的對稱和重復；而第三、第四階段的曼陀羅具有明顯的宗教意念。

如果說Kellogg的MARI理論主要根據自我與自性的關系作為理論依據，著重于自我功能的評估，那么林劍睿的階段劃分主要是根據自性原型本身的特點，更側重于對自性功能本身的評估。